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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乐根本续》及其注疏研究
作者:李 南
来源:
时间:2012-09-13
【内容提要】《胜乐根本续》是佛教密宗无上瑜伽部母续最为重要的经典之一,在藏传佛教中也有极大的影响。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年代久远,内容重要,且无汉文译本。本文对两部经籍的文本和主要内容进行评介,并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各种文本与注疏
《胜乐根本续》为佛教密宗的一部重要经典,藏传佛教将之归类于无上瑜伽部母续,认为它是该部最重要的经典之一。此经大约成书于公元八世纪初。关于《胜乐根本续》,布顿大师写道:“在此动摇不定的世界中……有十万品的《胜乐广续》(存于天界),有十万颂的《胜乐后续》……”[布顿大师:《佛教史大宝藏论》(郭和卿译),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156页。]日本学者津田真一通过考证,认为根据布顿和宗喀巴所说,共有三种不同的有关胜乐的根本续:1.传说中的十万品的根本续;2.被称作Abhidhana(论说,言诠)的号称有三十万颂的根本续,亦即篇幅长的Abhidhana,或者十万颂的短Abhidhana,又称《等虚空续》(Khasamatantra);3.现存的《根本续》,亦即《吉祥呬噜迦论怛特罗》Sriherukabhidhanatantra (Laghusamvara),或根据西藏大藏经译为《(吉祥)上乐本续王略要》。另一方面津田真一又指出:尽管许多秘密经典都提到那些鸿篇巨制的胜乐金刚根本续的存在,并称《吉祥呬噜迦论怛特罗》(《吉祥上乐本续王略要》)从中产生,但与此同时,却从未有人从这些大部头的怛特罗中直接引用过原文。因此,这些巨著是子虚乌有,还是早已失传,抑或因其他原因不见踪影,都还值得进一步探究。但有一点需要指出,藏文秘密经典中有多种《胜乐根本续》的注释本。据布顿统计,共有十一种,大都译自梵文,并且基本都是为Laghusamvara作注疏的,可见Laghusamvara亦即Sriherukabhidhanatantra的重要性。因此,是否可以这样说,现存于世的《胜乐根本续》应就是Sriherukabhidhanatantra (Laghusamvara)。在此,我们权且把这部经作为《胜乐根本续》对待。
《胜乐根本续》不仅文本重要,胜乐系的修行活动也是流传千年,绵延不绝,其相关的大量经籍及其实践活动至今仍在尼泊尔的尼婆利(Nevari)佛教徒以及藏传佛教的三个主要派别——萨迦、噶举、格鲁教派中得到传承。历史上,自该经问世以来,十世纪至十三世纪晚期,它在印度广为传弘。胜乐教法不仅曾在北印度流行,它甚至远播斯里兰卡。公元1400年左右,天护编纂了一部斯里兰卡史书《集异门论》(Nikaya-sangraha),该书列出由无畏山寺派[又名法味派,是斯里兰卡第一个兼习大乘的上座部派。]研习的34部怛特罗经籍。这些经籍不仅包括《胜乐怛特罗》,而且还包括胜乐系的其他典籍,如Herukadbhuta Tantra,大约等同于《呬噜迦现生续》(Herukabhyudaya Tantra)。列出的经籍中还有一部名为《一切诸佛怛特罗》(Sarvabuddha Tantra),似为《空行母网律仪》(Sarvabuddhasamayoga,全称:Sarvabuddhasamayogadakinijalasamvara-nama-uttaratantra)。在古代,《胜乐根本续》不仅被译作藏语,而且以藏语为媒介,又被译为蒙语。因藏文大藏经有蒙文全译本,故蒙文大藏经也收录了与胜乐相关的一系列经籍文献。此外,现代之前还有一些与胜乐系有关的维吾尔语残本。1976年,学者格奥尔格·卡拉(Georg Kara)与彼得·齐梅(Peter Zieme)在柏林出版了一部有关胜乐曼荼罗禅修的维吾尔语文本的校勘以及德译本,此本显然译自萨迦派的一部藏语本,但并非全本。1984年,美国学者克里斯托弗·贝克威斯(Christopher Beckwith)发表了一部元朝佛教怛特罗集的内容,据称为元世祖忽必烈帝师八思巴(1235~1280)所著。这部集子名为《大乘要道密集》,似乎是一批藏文佛典的汉译本。其中的第二部经文名为《依吉祥上乐轮方便智慧双运道玄义卷》。这部集子保存于台湾,自1962~1981年间共出版三次。当代还有一部《胜乐根本续》的汉译本,名为《胜乐略续》(母续续王),由宝法称·仁钦曲札译自藏译本,台湾盘逸有限公司1997年出版。不过,是否有现代之前的完整的汉译本,尚未有确凿的证据。关于胜乐系经籍西方语言的译本和校勘本,最早的一部,当属1919年伦敦出版的锡金学者卡齐·达瓦·桑杜(Kazi Dawa-Samdup)所著的一种藏文英译本,名为Shrichakrasambhara Tantra,收入阿瑟·阿瓦隆(Arthur Avalon)主编的秘典丛书,但它并非《胜乐根本续》的译本,而是关于胜乐金刚仪轨的书籍。2002年,英国女学者伊丽莎白·英格利希(Elizabeth English)翻译了一个以女神金刚亥母为中心的重要成就法(sadhana)或者禅修经文,该女神为《胜乐根本续》的中心女神,也是金刚亥母崇拜之教派的中心人物。[ Elizabeth English, Vajrayogini: Her Visualizations, Rituals, and Forms (Boston: Wisdom Publications, 2002).]当代学者的译本还有戴维·格雷(David B. Gray)2007年出版的《胜乐根本续》英译本,名为 The Cakrasamvara Tantra (The Discourse of Sri Heruka) (Sriherukabhidhana)—A Study and Annotated Translation,由哥伦比亚大学美国佛教研究所等出版。此外,印度2002年出版了《胜乐根本续》以及婆和婆吒的一部注疏的天成体校勘本,主要校勘者为格西·阿旺·桑吞(Geshe Ngawang Samten)等,序言、注释等皆使用印地语,另外还附有达赖喇嘛的藏文序言。此书收入佛经珍本丛书(Rare Buddhist Texts Series),编号为26号,由瓦拉纳西高级藏学中心研究所的佛经珍本丛书研究室发表。2005年,拙著《〈胜乐轮经〉及其注疏解读》出版,这也是关于《胜乐根本续》及其一部注疏的著作,将在本文的第三部分加以论述。
关于胜乐系的经籍,此处应特别提一下《吉祥胜乐律生大续王》,又名《胜乐生律精要续》,梵名Sri-mahasamvarodaya-tantraraja,略作Samvarodayatantra。这部怛特罗为胜乐系根本典籍的重要资料,一向被认为是注解《胜乐根本续》的一部重要典籍,但实际上其内容已比本续更近一步。全书共三十三品,内容包括有关生起次第、圆满次第、圣地、瑜伽者与瑜伽母(dakini)相互辨认的秘密动作(choma),以及有关曼荼罗、灌顶、对应、息灾、降伏、勾召等四行法、符咒、护摩等等,其中对于胜乐系最为重要的贡献是详细论述了修持体内气、明点、脉、轮等圆满次第的方法和对于圣地的论说。1974年,日本学者津田真一发表了梵本部分章节的校勘及英译本。[ Shinichi Tsuda, The Samvarodaya Tantra, Selected Chapters (Tokyo: 1974)(津田真一著,昭和49年,东京北星堂书店).]
二、《胜乐根本续》内容
《胜乐根本续》共有五十一品,计七百颂,篇幅不算长,但涉及面却十分广泛。纵观此经,通篇都是围绕教说“与吉祥呬噜迦的无二结合”展开,认为吉祥呬噜迦之性等同于佛的三身之性,佛的三身本身就是宇宙,认识吉祥呬噜迦即是认识宇宙之性,而宇宙之性便是“我”之自性。因此,获得对于呬噜迦的正确认识便可证悟佛智佛觉,达到解脱。那么,这位至尊的呬噜迦神源自何方呢?胜乐教法的中心神呬噜迦又被称作吉祥呬噜迦或者胜乐金刚(Samvara),其形象的形成可追溯自久远的吠陀时代。商波罗(Samvara)之名称,又被证实为Sambara,具有最古老的谱系。商波罗是古印度神话中的著名魔怪,通常以旱魔的身份出现,属于达沙族。他与因陀罗为敌,使河道壅塞,洪水泛滥,后又退守城堡要塞。但他屡屡败北,其城堡不断被因陀罗攻克摧毁。这些故事在《梨俱吠陀》的多颂对因陀罗的赞歌中得到描绘。商波罗的形象可能为远古时代印度土著部落首领的化身。他企图采用上述方法以阻遏雅利安人的入侵,却屡战屡败。由于被归于魔怪类,商波罗实际上与《梨俱吠陀》中天界的魔怪阿修罗相似,也具有法术之力“摩耶(幻)”,能够变换形象。迨至孔雀王朝(前324~前187)早期成书的《利论》中,作者憍底利耶(Kautilya)已将商波罗称为“具百幻者商波罗”(Samvara)了。而在往世书中,商波罗为一恶魔形象,他窃走黑天与妻子鲁格米尼(Rukmini)出生仅六天的儿子明光(Pradyumna),弃于海中。明光被一条鱼吞下,后此鱼被人捕获,卖给商波罗的妻子摩耶提毗(Mayadevi),后者将明光抚养成人。之后明光杀死了商波罗,并娶摩耶提毗为妻。此处,商波罗的妻子名“摩耶提毗”(或称“摩耶提婆”、“摩诃摩耶”),意为“幻力女神”;商波罗也应与其妻一样,具有魔幻之力。而在胜乐系典籍中,这种幻力在胜乐金刚(Samvara)身上得到传承。胜乐系经典《空行母网律仪》便赋予胜乐金刚“运用一切幻象”的能力。在《胜乐根本续》第十四品中,当胜乐金刚被描绘为典型的人的形象时,他还具有一个“驴形”(“具足驴相滴血面”)[宝法称·仁钦曲札译:《胜乐略续》,台湾,盘逸有限公司,1997年版,第64页。]。此外,该经承诺,一旦掌握了此神的根本咒语,修习者即可获得“能显现众多百千种相”的能力[宝法称·仁钦曲札译:《胜乐略续》,第47页。](第九品)。这说明对于阿修罗一类的魔怪崇拜在印度源远流长。在吠陀时期,他们是因陀罗等重要神祇的夙敌;在其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又与湿婆、毗湿奴等印度教大神势不两立。因此,当佛教徒发展了新的神祇崇拜的教派,而这些神祇表现出对于湿婆、毗湿奴等传统印度教大神的敌意时,佛教徒们从阿修罗崇拜中获得灵感,汲取养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有关呬噜迦形象的历史似乎不如商波罗那么悠久。最早与呬噜迦相关的资料见于善无畏(输波迦罗)所译《苏婆呼童子请问经》。善无畏于公元716年抵达长安时应已携带此经,并于公元726年将其译出。该经卷上“律分品”中写道:“若有天龙阿修罗等,及食血肉诸恶鬼类,游行世间损害有情。恼持诵人令心散乱,见正持我妙真言法时,彼等即生恐怖。”[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8卷第720页上。]此处,呬噜迦(herukas)被归于凶残的恶魔类,贴上“食血者”的标签。[此经的梵文原文中,“食血肉诸恶鬼类”是指毘舍阇(pisaca)和呬噜迦(heruka)一类的恶鬼。]此后不久,呬噜迦便以一位救世凶神的形象出现在《空行母网律仪》中。[该经约成书于七世纪晚期或八世纪早期。]在此,他被描绘为一位凶恶的尸林神,是佛陀金刚持为了镇伏行恶者而显现的形象。该经描写了呬噜迦诞生的神话:在遥远的过去某一时期,天下板荡扰攘,一切有情皆极其凶狂暴戾,死后复生为邪恶堕落者。此时瘟疫蔓延,恶魔横行,毁坏三界。修行者被吞噬,诸天神遭诛杀,经论学说毁灭殆尽。为了寻求庇护,诸天神与因陀罗一起,来到大梵天前。梵天又与诸神和因陀罗一起,前往毗湿奴处。而梵天、毗湿奴和诸神又来到大天(湿婆)面前。尔后,梵天、毗湿奴和大天在持金刚(Vajrin)处求得庇佑。“持金刚”指佛陀大金刚持。他聚合起一切诸佛,同仇敌忾,决心制伏邪恶者。鉴于那些凶狂暴戾之徒不能通过和平手段降伏,一切诸如来皆以凶恶面目出现。于是,通过调息、与明妃和合等瑜伽术,呬噜迦诞生了。但见他手持金刚杵,头戴髑髅冠,面目狰狞,形象可怖,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他的外表为了一切有情而燃为蓝色,他的坛城红光闪烁。他恐怖犹似尸林,凶猛如同时末的大毁灭神。他以燃烧的凝视与舞蹈,将三界与楼陀罗、大天、毗湿奴、日月、阎摩、梵天以及众魔悉数燃为灰烬,嗣后他们皆又重生。而通过燃烧的荼吉尼曼荼罗,通过金刚欲与凶恶等无上的行为模式,呬噜迦净化了原本充斥着暴戾邪恶有情的各个宇宙,使之变得清净。在此,虽然印度教神明遭受无辜的焚毁,但他们的形象并未遭到损毁,反而更似宇宙淆乱中的受害者,不得不按照宇宙有情的等级次序逐级寻求护佑,而有效的护佑须在居于顶点的佛陀大金刚持处求得,于是彰显出佛教及其主神的至高无上。值得注意的是,呬噜迦神的形象显然依照湿婆毁灭宇宙的模样塑造,表明了印度教对于佛教的影响,同时也说明佛教重视印度教传统,颇具善以他山之石为己攻玉的变通能力。
同样的例子表现在胜乐系经籍中对于荼吉尼(又称荼加女、空行母)、瑜伽母等妇女形象的描绘与尊崇中。胜乐经典属于母续。由于胜乐教法与性修炼关系密切,这些文本中频频出现荼吉尼、瑜伽母等词语。尤其是荼吉尼,更是在《空行母网律仪》和胜乐金刚怛特罗中颇受青睐。早期的荼吉尼声名狼藉,被视作一群凶残的类人或非人之物,与可怕的食肉罗刹、罗刹女相提并论。在佛教中,荼吉尼的形象最初见于公元四世纪印度著名大乘佛经《入楞伽经》卷第八“陀罗尼品”:“……罗刹罗刹女。荼加荼加女。……若人非人,若人女非人女。不能觅其过。若有恶鬼神损害人,欲速令彼恶鬼去者,一百遍转此陀罗尼呪。”[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6卷第565页上。]此经在卷第八“遮食肉品”中对食肉者恫吓道:“……生堕食肉中。臭秽可厌患,常生癫狂中。多生旃陀罗,猎师屠儿家。或生罗刹女,及诸食肉处。罗刹猫狸种,食肉生彼中。”[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16卷第564页中。]此处的罗刹女即指荼加女。
几乎在与《入楞伽经》中荼吉尼出现的同时,法称在其《释量论》(Pramanavarttika)的“自比量品”(Svavrtti)中也提到荼吉尼怛特罗这类经籍的存在,指出该类经籍因提倡邪恶、违法的活动而臭名昭彰。[约成书于公元六世纪末至七世纪初。]当问及含有咒语的法术“成就”(悉地,siddhi)是否符合正法(dharma)时,他回答说:“非也,因为荼吉尼怛特罗和婆祇尼(Bhagini)怛特罗等所奉行者明显与正法不相符合,并且充满了暴力、偷窃、性交、邪恶的行为等等,通过这些获得与众不同的成就。”[ cf. David B. Gray, The Cakrasamvara Tantra 9th Discourse of Sri Herukao Sriherukabhidhanao—A Study and Annotated Translation (American Institute of Buddhist Studies at Columbia University in New York,2007), p. 78.]法称明确将它们视为非佛教学说,斥之为“暴力,交媾,‘我’之学说等等”。
就这样,荼吉尼最初被视作一群非人的怪物,与魔女、罗刹女类似;她们是食肉的饕餮之徒,还与邪恶或异端的修炼活动难脱干系。这些因素汇合在善无畏与弟子一行于公元八世纪早期所著的《大日经疏》(《大毘卢遮那成佛经疏》)中。该经将荼吉尼描绘为异端的女巫,是大黑神(摩诃迦罗,Mahakala)的信徒。她们嗜杀成性,为了获取神通成就而残忍地剖食人心。大日如来化身大黑神形将她们降伏收摄。[ 《大正新修大藏经》第39卷第687页中下:“次荼吉尼真言。此是世间有造此法术者,亦自在呪术。能知人欲命终者,六月即知之。知已即作法,取其心食之。所以尔者,人身中有黄,所谓人黄犹牛有黄也。若得食者,能得极大成就。一日周游四域,随意所为皆得,亦能种种治人。有嫌者以术治之,极令病苦。然彼法不得杀人,要依自计方术。人欲死者去六月即知之。知已以术取其心。虽取其心然有法术,要以余物代之。此人命亦不终,至合死时方坏也。大都是夜叉大自在,于世人所说大极,属摩诃迦罗,所谓大黑神也。毘卢遮那以降伏三世法门,欲除彼故化作大黑神。过于彼无量示现。以灰凃身,在旷野中以术悉召一切法成就乘空履水皆无碍诸荼吉尼,而呵责之:‘犹汝常噉人故,我今亦当食汝。’即吞噉之,然不令死彼。伏已放之,悉令断肉。彼白佛言:‘我今悉食肉得存,今如何自济?’佛言:‘听汝食死人心。’彼言:‘人欲死时,诸大夜叉等知彼命尽,争来欲食,我云何得之?’佛言:‘为汝说真言法及印。六月未死即能知之。知已以法加护勿令他畏得损。至命尽时听汝取食也。’如是稍引令得入道,故有此真言。……”(卷第十“普通真言藏品”)]荼吉尼怛特罗和婆祇尼怛特罗原本皆为湿婆教派的经典,及至密教的无上瑜伽时期,佛教也将其改头换面,用于本派的教义与修行活动之中。
第一部对荼吉尼进行脱胎换骨改造的佛教经文是《空行母网律仪》。该经最早提出荼吉尼一词(dakini)源自字根da,可能是动词字根di“飞”的异体,其后不少胜乐系的注疏也都以此为基础将dakini注释为“行于空中者”,及至藏译,该词的通行译法已成为“空行母”( mkhah hgro ma)了。她们在天空中自由飞翔,无所不往,是秘密知识的传播者,还是“无一例外地以一切手印之方式、无一例外地以一切大乐(之方式)与一切诸佛结合者……由(构成)佛陀之要素构成,为一切诸佛之自身……”[ cf. The Cakrasamvara Tantra, p. 86.]这里的荼吉尼不仅不再是骇人的魔怪,而且还升华为一类“由(构成)佛陀之要素构成”的精神体。于是,从《入楞伽经》、《释量论》、《大日经疏》对于荼吉尼的不齿,到胜乐系经籍的赞美,人们也看到了佛教兼收并蓄的能力与作法。此外,由描写她们与诸佛结合的方式来判定,她们显然是实行性修炼的理想伴侣。因此,荼吉尼也指密教行者在修炼活动中的修行伴侣——明妃。在现实生活中,她们往往来自贱民群体。《胜乐根本续》第四十一品描绘了为数众多的在南印度出现的荼吉尼和瑜伽母:“在Pulliramalaya与Kanakagiri有21000名生于candala家庭的妇女。”[ cf. The Cakrasamvara Tantra, p. 335;又见《胜乐略续》第172页“布哩麻如是,金山贱种生,母邑一万二……”。]婆和婆吒指出,她们生为贱民。另一注疏者胜贤解释道,“至于数不胜数的21000名陪伴左右的瑜伽女,她们游走着,以被剥夺者的形象出现,却住于三轮之中。”[ cf. The Cakrasamvara Tantra, p. 103.]虽然佛教密宗在印度已消亡数百年,但这种古老的传统在印度教中一直延续至今,成为印度一种独特的社会现象。上世纪70年代,印度学者博拉纳特·巴达恰利亚(Bholanath Bhattacharya)在孟加拉地区的印度教怛特罗群体中从事田野工作,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描写修炼成就法(sadhanas)的男子寻找合适的修行女伴的情况。这些妇女大多来自被剥夺了社会经济地位的贱民群体,往往因生活所迫而从事娼妓等下贱职业。
如前所述,《胜乐根本续》称获得对于呬噜迦的正确认识便可证悟佛智佛觉,达到解脱。为此目的,这部经典讲述了种类繁多的金刚乘修炼法。具体内容包括:多种多样的曼荼罗的复杂设置以及诸方本尊的迎请,形形色色的灌顶法,各种真言咒语和手印仪轨,生起次第和圆满次第的修行[无上瑜伽密法的修习包括生起次第和圆满次第。生起次第使修习者在心中观想生起智慧本尊,清净身心,从而获得成熟的成佛条件,故又称成熟道。圆满次第教说修习者利用各种殊胜密法,包括特点鲜明的“乐空双运”的男女双身修法,并强调修气、脉、轮、明点为特色的“性瑜伽”的理论与实践,以亲证极乐极智之境界,从而使修习者悟得空性,解脱成佛,因而又称解脱道。生起次第为事部、行部、瑜伽部、无上瑜伽部等密教四部修行所共有,而圆满次第仅为第四部独有,并被称作内瑜伽最胜修法,无有超越其上者,故此部被称为无上瑜伽部。]以及身体坛城的多种修炼,对于本尊神呬噜迦、金刚亥母、诸瑜伽母、三十七位空行者的观想供养,对二十四个圣地的描述,通过标记加持而识别瑜伽母的特殊性相仪轨,弟子所需持守之律仪仪轨,依靠空行母女友修炼俱生智慧的具体方法,以及有关饮食、护摩的仪轨等等,还讲述了气、脉、轮、明点、猛厉火和菩提心等瑜伽母续所特有的修炼法。[这些内容是《胜乐根本续》与各种注疏本共同完成的。有些修持法在根本续中并未详述甚至提及。例如,关于四灌顶,第一灌顶“宝瓶灌顶”或谓“阿阇梨灌顶”的步骤,并未在根本续经文中得到描述。它描述的重点是在第二、三灌顶上。根本续并未明确提及气、脉、轮、明点等以及与此相关的圆满次第的修持法,更多的是生起次第修炼的详述。上述这些根本续中未提及或详述的内容,均由各种注疏加以详细阐发。尤其是《吉祥胜乐律生大续王》等胜乐系注疏性的著作,更是将它们作为阐述的重点。]
令人颇感兴趣的是,此经的一个重点,是详述了修行者如何观想自己身体中的曼荼罗(坛城),而为数众多的瑜伽母将现身其间。修行者首先将自己观想为呬噜迦神,自身即是胜乐金刚坛城。坛城以吉祥呬噜迦和金刚亥母为中心神,他们被四位核心瑜伽母荼吉尼、喇嘛母、碎生母和有形母所拱卫。这六位神明共同构成了曼荼罗中央的智慧轮。三个同轴之轮环绕着他们,分别是蓝色的意轮、红色的语轮和白色的身轮。每一轮由八对神明组成。曼荼罗周围由八位怖畏女神护卫,分列于八个方位。这组成了曼荼罗,而它又被“八大尸林”环绕,这清楚表明了作为悉陀(成就师)运动的首要产物尸林文化的传承。
还需指出的是,佛教密宗十分重视“三密[三密,即身密(手结印契,为禅定的手势和身姿)、口密(口诵真言咒语)、意密(心观想本尊及诸天)。]为用”的修习法,极力宣称通过这种修习法可使修行者三业清净,达到即身成佛的目的。其中,真言咒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由于佛教密宗崇尚密咒,以观诵真言为主要修持法门,故亦称作真言宗。密教认为,真言咒语是诸佛菩萨的秘密语,含有诸佛菩萨不可思议的“加持”力,是诸佛菩萨大悲心的流露,具有摄持众生的力量。因此,只要修习者虔诚念诵这种字字含千理的真言,即能够得到诸佛菩萨不可思议的力量;而遵照严格的规则运用真言,便可心想事成,无所不能。密教甚至宣称,真言咒语并非意味着抚慰、取悦诸天,而是诸天根据修习者的需要产生于真言咒语。诸天并无真实存在;他们生自心中,从修习者发出的种子真言(bijamantras)中产生。“空”表现为一位天神的形态,与所发出的种子真言相应,仅仅作为确定的思想存在于修习者的心中。基于此种理念,《胜乐根本续》中贯穿始终的一项最主要的内容关乎本尊以及诸天的真言。如前所述,对于被赋予灌顶的修习者来说,真言就是神明以语言体现的化身,对其反复吟诵是禅修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此,修习者真实体悟与神的结合,可通向获得佛觉的至高目标。同时,通过吟诵真言,修习真言仪轨,还可导向各种世间的神通法术(laukikasiddhi)。因此,《胜乐根本续》及其注疏对于真言咒语的教说不遗余力,不仅篇幅大,而且种类多。本续中共有九品论及真言咒语的选用。1.第五品列出勇士根本呪字的辅音;2.第六品写出勇士披甲呪品;3.第七品提出根本呪字的元音;4.第八品列出勇士心咒以及瑜伽母披甲呪;5.第二十五品提出勇士根本呪;6.第三十品选出降三世真言;7.第三十九品聚焦于嬉笑呪;8.第四十六品列出始于h的五字呪;9.第四十八品给出勇女心咒。还有更多的章节详细描写了关于这些咒语的吟诵方式,以及在修观、仪轨与法术中的运用等具体的实施方法。
三、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
《胜乐根本续》无疑是一部非常重要的金刚乘经典。本续的译本情况前已介绍。台湾有从藏文而来的汉译本出版。然而,许多重要的注疏本均只有藏译,而无汉译本见之于世。为了弥补这一缺憾,笔者特收集了现存的三种《胜乐根本续》和两种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的梵文手稿,并参照藏文大藏经中相应的藏文译文,运用佛教文献学的方法,对《胜乐根本续》与《胜乐续释》的前四品进行了对比、校勘、拉丁转写等整理工作,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翻译和评注,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胜乐轮经〉及其注疏解读》一书。
关于《胜乐根本续》,笔者手头现有三个写本,皆名为Herukabhidhanatantra(《呬噜迦论怛特罗》),共51品,约1700颂。其来源为:1.印度巴罗达东方研究所(Oriental Institute, Baroda)保存的天城体校勘本,共26叶,编号13285;2.同一研究所保存的另一写本,用孟加拉字体书写,共38叶,编号13290;3.“尼泊尔—德国写本保护项目(Nepal—German Manuscript Preservation Project)”提供的天城体写本,编号—410,共25叶,规格为154毫米长,30毫米宽。我所采用的该经的藏文译本来自日本影印北京版《西藏大藏经》Vol.165,No.16 (Tantrarajasrilaghusambaranama,汉译《(吉祥)上乐本续王略要》,以下简称为Laghusamvara),影印本页25-4-8~40-5-3,木刻本页58b5~96b1,由藏传佛教佛经翻译史上首屈一指的大译师仁钦桑波(ri chen bzang po,宝贤,958~1054年)翻译。
下面谈谈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在该注疏现存的梵文写本中,有一种曾收藏于北京民族文化宫图书馆,后送回西藏;同一作者同一题目的另一种梵文写本又存于尼泊尔国家档案馆(Nepal National Archives),其缩微胶片还保存于纽约州立大学图书馆世界宗教高级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of World Religions,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该注疏的藏文译本来自日本影印北京版《西藏大藏经》Vol. 48, No. 2119 (Sricakrasamvarapanjikanama,汉译:《吉祥轮制细疏》),影印本页207-5-6~256-2-5,木刻本页159a6~280a4。译者为米年多杰(mi mnam rdo rje,不等金刚)和仁钦扎(rin chen grags)。
两种梵文写本的大致情况是,尼泊尔写本在“尼泊尔—德国写本保护项目”中编号(reel. No.)为B112/21—113/1,在纽约州立大学世界宗教高级研究所保存的佛教梵文写本缩微胶卷目录(Buddhist Sanskrit Manuscripts, A Title List of the Microfilm Collection of th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of World Religions, 1975)中编号为MBB—1471-33。尼泊尔写本的书写材料为贝叶,共153叶,规格为270毫米长,50毫米宽,每页均正反两面书写。每面六行,无遗失叶数。此写本以梵文的菩巾旄罗(Bhujimmola)字体写就,共51品。抄写年代为公元880年后,著者为Bhavabhattapada(以上资料为纽约提供的缩微胶片所附录)。
西藏写本在《民族图书馆藏梵文贝叶经目录》中编号为82。该目录还提到,此经共54叶,叶数全,著者为Bhavabhata,汉译名称《胜乐轮注》,并注明无汉藏译本(实际上藏译本是存在的)。据印度学者罗睺罗提供的情况,此注疏的作者为Bhavabhata,书写字体为梵文的俱胝罗(Kutila),共54叶,叶数完整,贝叶的大小为22.25×2(单位:英寸),约为565毫米长,51毫米宽;每面分7行书写。[ cf. Journal of the Bihar and Orissa Research Society, Vol. XXIII, part 1, 1937, p. 42.]在罗睺罗所编的西藏梵文写本目录中,编号为290。
两种写本的原件,笔者均未接触;手中所有的只是从缩微胶片放大的影印件。即便如此,从中也不难看出,两写本均称得上是书写工整,字体端正优美,大体来说尚清晰可辨,但也有模糊难辨的磨损处。将书末题记译为汉语,尼泊尔本为:“《吉祥胜乐轮注》第五十一品到此结束。此(书)由尊敬的贤哲阿阇梨婆和婆吒造。它的篇幅为三千五百,亦即三千五百颂。贤哲阿阇梨婆和婆吒所造《吉祥轮制细疏》到此结束。小怛特罗注疏,吉祥……(?)书。”西藏本为:“《吉祥胜乐轮注》第五十一品到此结束。此(书)由尊敬的贤哲阿阇梨婆和婆吒造。此(抄本)系奉行最高大乘(佛教)的最胜释迦比丘法称的施物。愿此中功德能令以规范师、亲教师、母亲和父亲为先的一切有情证得无上智慧(果)!此书于尊敬的伟大的王中之王,最高的主宰勇护(Surapala)陛下统治时的元年,羯栗底迦月,初四,由敬爱的菩提力抄写毕。它的篇幅为三千五百颂。”
关于著作的年代,包括成书年代以及抄写年代,尼泊尔本中没有写明,或许是该书到此尚未结束,末叶遗缺也未可知。西藏本中虽未写明《胜乐续释》的成书年代,却注明了其抄写年月,“此书于尊敬的伟大的王中之王,最高的主宰勇护(Surapala)陛下统治时的元年,羯栗底迦月,初四……”公元九世纪至十二世纪,在孟加拉地区有一著名的波罗(Pala)王朝,曾大力扶持佛教密宗。题记中提到的勇护即为该王朝的一位国王。据梅布尔·达夫(C. Mabel Duff) 的《印度历史年表》(Chronology of Indian History)所言,波罗王朝大都以国王即位纪元来标明年代。[ cf.C. Mabel Duff, The Chronology of Indian History (Delhi: Cosmo Publications, 1972), p. 3.]因此,这里“……勇护陛下统治时的元年”应为勇护国王即位的第一年。梅布尔·达夫又称,波罗王朝的统治者中,曾有三位勇护国王,[ cf.C. Mabel Duff, The Chronology of Indian History, p. 298.]而根据铭文记载,1026年,勇护二世的儿子摩醯波罗(Mahipala)在位时,他的两位王子修葺了一座佛塔。[ cf.C. Mabel Duff, The Chronology of Indian History, p. 114.]其时正当穆斯林国家对印度大举入侵行将停止、密教得以在波罗王朝大力发展之时。故题记中的勇护国王应为勇护二世,而菩提力抄写《胜乐续释》的年代应为十一世纪初年。抄写年代为公元十一世纪初,成书年代自然应早于此。关于抄手,文中已明确指出其姓名:“此书……由敬爱的菩提力抄写毕”,但对他的具体情况并未介绍。
《〈胜乐轮经〉及其注疏解读》在对《胜乐根本续》的三种梵文写本以及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的两种梵文写本前四品做拉丁字母转写、与藏译本对比、校勘以及中文译注的工作中,重点放在了第一品《入曼荼罗(仪轨)》上。虽然《胜乐根本续》第一品仅有短短的十五颂,且文字十分简约,不加注疏,则难以理解;然而婆和婆吒著《胜乐续释》的第一品却在五十一品注疏中篇幅最长,约占全书的五分之一,从内容上看也最为重要。
梵文写本《胜乐续释》第一品的内容大体可分为三大类:1.对《胜乐根本续》中词语的解释;2.仪轨;3.注疏者哲学思想的阐述。
对《胜乐根本续》中的词语,作者几乎是逐一进行摄义和词义辨析,其释义涵盖字面、语法、词源学以及哲学意义等广泛内容。如对“吉祥亥如伽”(即“吉祥呬噜迦”)这一词组,婆和婆吒便作出如下详细的解释:
“‘吉祥[sri]’一词表示不二智慧。‘亥[he]’字表示因等的空。‘如[ru]’字表示离愿。‘伽[ka]’字意为无所住。‘吉祥亥如伽[sriheruka]’的意思即完成。有偈曰:
‘吉祥’词为不二智,‘亥’字即是因等空;
‘如’字表示离聚合,‘伽’字是指无所住。
又有偈曰:
‘吉祥’词生不二智;‘亥’字使得因摒除;
‘如’字使从色解脱;‘伽’字行动中征服。
被观看者即色,行动是根等。复次,还有偈曰:
‘亥’字镇伏诸魔罗;‘如’字布满各方入口;
(通过‘伽’字,)从分别之网解脱;如是解说‘亥如伽’。
此即亥如伽,与吉祥金刚亥母结合的亥如伽即为‘吉祥亥如伽’,是复合词,省去了作为依主释复合词再分部分的中间词。”[李南:《〈胜乐轮经〉及其注疏解读》,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18~219页。]
第一品中还有成段的修习仪轨的指导,往往为《胜乐根本续》所未提及,是对本续内容的补充完善。如对三十二位瑜伽母的敬拜、观想,注疏本中便作了具体的规定,例如要切实观想这些瑜伽母与修习者自己身体各部位的对应,并配合以各种密咒。此外,对她们之中的哪一位天母的敬拜要在哪一个时辰进行,共用几月、几年的时间完成等等都有一套严格的操作规程,而这在本续中均未详述。
需要说明的是,密教观诵真言的仪轨包括:观想佛菩萨诸尊的形象,敬拜,吟诵真言等等。其中一个重要的修习方法是安立(nyasa),亦即感受神明在身体的不同部位。事实上,借助于实行安立,修习者唤请神明前来占据他身体的某些特定部位,达到清净身体的目的。这一过程需与密咒相结合。
在《续释》第一品中,对这一修习方式有着详细的描述:“在白半月的初一日等等,在每巡过半时分,应遵循以下教诲。从白半月的初一日开始,在黎明时分巡过半时,在生自‘奔[pum]’字的头部,应观想生自真言‘唵,迦罗[kara]迦罗,钵罗旃蒂[pracande,暴恶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暴恶母。在第二半巡,在生自‘占[jam]’字的头顶上,(应观想)生自真言‘唵,拘噜[kuru,做吧!]拘噜,旃陀耆腻[candaksi,怒目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怒目母。在第三半巡,在生自‘唵[om]’字的右耳中,(应观想)生自真言‘唵,旃陀[candha]旃陀,钵罗帕婆蒂[prabhavati,光华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光华母。在第四半巡,在生自‘安[am]’字的后脑部,(应观想)生自真言‘唵,怛娑耶[trasaya,威吓吧!](两次),摩诃纳细[mahanase,大鼻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大鼻母。在第五半巡,在生自‘畯[gom]’字的左耳中,(应观想)生自真言‘唵,巢婆耶[ksobhaya,撼动吧!](两次),毗罗摩蒂[viramati,勇心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勇心母。在第六半巡,在生自‘蓝[ram]’字的眉中部,(应观想)生自真言‘唵,诃砻[hraum]诃砻,佉鲁嚩哩[kharvari,侏儒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侏儒母。在第七半巡,在生自‘靪[dem]’字的双目中,(应观想)生自真言‘唵,诃洛[hrah]诃洛,楞伽伊奢嚩哩[lankesvari,楞伽女王啊]!吽吽发吒发吒!’的楞伽女王。在第八半巡,在生自‘蛮[mam]’字的双肩上,(应观想)生自真言‘唵,骈[phem]骈,德噜摩蹉耶[drumacchaye,树荫母啊]!吽吽发吒发吒!’的树荫母。以上为意轮,为诸天母在日间时分火曼荼罗中的座次。”[李南:《〈胜乐轮经〉及其注疏解读》,第239~240页。]
接着,作者又详细描写了在其后的时间里有关其余瑜伽母的修习过程。这些瑜伽母共三十二位,分别属于身、语、意轮。她们生自不同的真言,处在人体不同的部位,正确无误地观诵,可使修习者获得全方位的加持,以清净身体,为即身成佛扫清道路。
值得注意的是,注疏者在为《胜乐根本续》第一品的一个词“svayambhu”作注时,不惜笔墨,连篇累牍地阐述了自己的哲学思想。他用自己的语言,对当时印度佛教以及外道的一些主要派别的学说或破斥,或介绍,或评论,或褒扬。这一部分可以独立成篇,自成体系。它对于了解佛教密宗的哲学体系,有着重要的意义。虽然佛教密宗的文献资料卷帙浩繁,但据笔者浅识,系统论述其哲学思想体系的汉语文献不是很多,因此更觉得应对梵文写本《胜乐续释》哲学部分多下些工夫。除了尽自己的努力将其译出,我还做了大量的评注工作。
佛教密宗在哲学上常常采用大乘中观派和瑜伽行派的学说,或者将二者结合亦即杂糅在一起。在第一品中,婆和婆吒对晚期佛教的四大学派有部、经部、中观与瑜伽行派均有涉及。他逐一破斥外道数论、胜论等的“因中有果论”及“因中无果论”、有部的诸法实有的论点以及经部的“心物二元论”,并介绍、赞扬了大乘中观派及瑜伽行派的学说。其中特别对中观学派的论点大加赞许。这一过程与破斥外道、有部(当宣扬中观学说时)以及经部(当宣传瑜伽行派观点时)的论点同时进行。作者的观点很接近瑜伽中观派的学说。
瑜伽中观派的创始人寂护(725~784)针对当时各家学派对自性或为一或为多的执有,坚决主张一切法就本性而言皆为非一非多(离一离多),方可成无自性。他的这一观点在婆和婆吒的言论中也有所体现(参见拙著第15~16页有关的译文以及第72页注[96])。
寂护将中观、瑜伽行派的学说混合在一起,提出自己的重要学说——瑜伽中观论。该论的要点即是将“唯识无境”的观点与“一切皆空”的观点结合在一起。当从世间立场来看待佛教真理时(就世俗谛而言),是“识有境无”,“唯心无境”;而当从佛教终极真理的立场出发(就胜义谛而言),则心识的实在性也最终要被否定,是心境俱无,“一切皆空”。寂护这种明显混合两家立场的学说也被婆和婆吒所继承(参见拙著第24~26页有关译文及第94页注[184]和第95页注[193])。
但在方法论上,婆和婆吒并未全盘继承寂护。早期的中观派论师,其方法论均是以破显宗,只需将敌论之过失指出,目的就算达到了。后期的中观派中,以佛护、月称为代表的“随应破派”(Prasangika)便继承、发扬了这种重在破他的方法论,其要点为:如果按照敌论的说法,则“应”如何如何(亦即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而这种如何如何却恰恰与敌论的本意相违背。以此种方法显现出敌论之过失,即算是将其破斥。而在方法论上与这一派别相对立的中观派的另一系,是以清辨为代表的“自立量派”(Svatantrika)。该派主张议论不一定要随敌论走,应积极主动地阐明自己与敌论相反的主张,要用因明的方法,亦即采用因、喻等方法,用比量(类比、推理等)的格式来显示出论敌的过失,方能令人信服。
寂护的方法论与清辨一派相似,是“自立量”的,而不是“随应破”的。但本书的作者却是两种方法并用。在论述其哲学思想的前半部分中,似乎用“随应破”的方法多一些,典型的例子可见拙著第14页有关“自生者”的那段译文及第68页注[84]中有关对“因果等存在是实有”的论点的破斥;而后半部分中,又不时采用“自立量”的方法,如第28页第三段关于用自己的面孔及其镜中的影像为喻说明境不可限量等。
综上所述,《胜乐根本续》及其重要注疏在密教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然而对其展开科学系统的研究工作,在国内仅仅处于起步阶段。本文意在抛砖引玉,以期将这一颇具意义的工作深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