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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密教大师萨罗诃及其证道歌

作者:薛克翘 来源: 时间:2012-09-13
  【内容提要】本文介绍了印度密教大师萨罗诃的生平传说,并通过其证道歌分析了他的哲学思想。指出其思想的主要特点是:一、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反对印度教;二、站在大乘佛教的立场上宣扬“悲”(aruna)和“空”(shunya)的理论;三、站在金刚乘的立场上主张“易行”修法(Sahajasaddhana)。最后,对其佛教史上的地位给与了客观评价。

  一、萨罗诃其人

  萨罗诃(Saraha,又译沙罗诃、萨乐和、萨日哈、萨惹哈等)这个名字,在汉译佛经中搜索不到,我国研究汉传佛教的学者通常也不提及此人。但是,在研究印度中世纪佛教史时,这个名字就难以回避。例如,印顺法师就曾在他的《印度佛教思想史》中说:“多氏《印度佛教史》(二二·一四章),说到龙树以前,有大婆罗门罗睺罗跋陀罗,又名萨罗诃(Saraha)的,弘传密法。” (注文:释印顺:《印度佛教思想史》,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344页。)的确,在我国藏文典籍中,萨罗诃一名经常被提到。其实,现存与萨罗诃相关的资料,除印度、尼泊尔等地有少量发现外,主要存在于藏文典籍之中。

  (一)生活年代

  关于萨罗诃的生活年代,大致有下列说法:

  1.公元二三世纪

  印顺法师提到的多罗那他的《印度佛教史》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其中就多次提到萨罗诃。据此及其他藏文典籍,我国一些藏学家认为萨罗诃是龙树的亲教师。例如,刘立千先生就认为,龙树是萨罗诃“得其心法弟子”。(注文:刘立千:《印藏佛教史》,北京,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16页。)克珠群佩先生主编的《西藏佛教史》也说龙树是“萨乐和最优秀的弟子”。(注文:克珠群佩主编:《西藏佛教史》,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9年版,第264页。)索南才让先生也说:“在藏文史籍中把萨乐和看成是龙树的上师”。(注文:索南才让:《西藏密教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03页。)如果像通常认为的那样,龙树生活于公元二三世纪,那么,萨罗诃与龙树大体为同时代人。

  2.公元八世纪前后

  西方学者比较倾向于这个意见。例如,英国学者渥德尔说:“《佛钵经》(Buddhakapala),公元800年左右为师子贤弟子沙罗诃所持”。(注文:渥德尔:《印度佛教史》(王世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第454页。)法国学者罗伯尔·萨耶说,“沙罗诃似乎可以从年代上断代为公元八世纪的人。” (注文:罗伯尔·萨耶:《印度——西藏的佛教密宗》(耿昇译),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79页。)他们并不想否定多罗那他记载的权威性。于是,渥德尔觉得“似乎有两个沙罗诃”。(注文:渥德尔:《印度佛教史》(王世安译),第454页。) 而罗伯尔·萨耶则怀疑有两个龙树,这个龙树“可能生活在八至九世纪,即生活在那位同名的大哲学家身后约600年左右”。(注文:罗伯尔·萨耶:《印度——西藏的佛教密宗》(耿昇译)第79页。)

  3.印度学者的考证

  通常认为,八至十二世纪是印度佛教金刚乘的发展时期。金刚乘在这一时期主要盛行于印度的比哈尔、孟加拉、克什米尔,以及尼泊尔和中国西藏等地。而这个时期的相关史料,语言很复杂。有大量汉文和藏文文献,还有梵文、巴利文、俗语和阿波布朗舍语文献。这就需要通晓这诸多语言文字的学者作进一步的研究考证。从20世纪初期到中期,一些印度学者陆续进入该领域。他们利用语言上的优势,做出了骄人的成绩。如维纳耶多士·巴塔恰里耶(Vinayatosh Bhattacharya,1897~1964年)、哈尔普拉萨德·夏斯特里(Har Prasad Shastri,1852~1932年)、普拉鲍德钱德拉·巴格齐(Prabodh Chandra Bagchi,汉名师觉月,1898~1956年)、罗睺罗·桑克里提亚延(Rahul Sankrityayan,1893~1963年)等,精通多达五六种,甚至十来种语言。其中,师觉月不仅精通梵文、巴利文、孟加拉文、英文和法文,而且懂得中世纪的俗语和阿波布朗舍语,以及藏语和汉语,青年时代曾任法国著名学者列维的助手,后在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工作多年,1947~1948年间还曾在北京从事中印关系史研究。罗睺罗更是语言天才,不仅懂得梵语、巴利语、俗语、阿波布朗舍语、印地语、英语,还懂得汉语、藏语、日语、俄语和僧伽罗语,是世界知名的佛学大师。他们对一些佛教典籍,尤其是金刚乘典籍做了收集、整理、翻译、注释和校勘等工作,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基础性资料。例如,巴塔恰里耶分别于1925、1927和1929年出版了梵文校勘本《修行法鬘》第一卷、第二卷和《智慧悉地》等,夏斯特里于1927和1931年分别出版了梵文校勘本《不二金刚集》和《秘密集会续》等,罗睺罗于1927年和1931年分别出版了《考古文集》和梵文校勘本《阿毗达摩俱舍论》等,师觉月于1934、1935、1938和1956年分别出版了梵文校勘本《乔罗智慧决定论》、英文注释本《双行诗库》、梵文译本《双行诗库》《双行诗库》(Dohakosha),又译《道歌集》等,有多人所作多种,此系萨罗诃的双行诗集。和校注本《修行诗库》《修行诗库》(Caryagiti-kosha),又译《恰利亚歌集》;师觉月与圣提·比丘·夏斯特里(Shanti Bhikshu Shastri)合作整理、校注本题为《佛教悉陀们的修行诗库》(Caryagiti-Kosha of Buddhist Siddhas)。等。

  在一系列研究的基础上,维纳耶多士·巴塔恰利耶认为,萨罗诃的生年为公元633年,而多数学者同意罗睺罗的观点,认为其生年为769年凯拉什·米什拉:《圣徒诗人的哲学》,瓦拉纳西,2002年版,第88页。。但是,这还不是结论。近年来又有学者对此作出详细考证,认为萨罗诃的生活年代大约在九世纪。(注文:达摩维尔·巴拉迪:《悉陀文学》,新德里,1988年版,第23页。)这一推断与一些日本学者的意见不谋而合。(注文:松长有庆:《密教的历史》,平乐寺书店,1974年版,第96页。)

  我们认为,藏文资料几乎是众口一词地说萨罗诃是龙树之师。多罗那他甚至认为龙树活了将近600岁,(注文:多罗那他著:《印度佛教史》(张建木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85页。)这显然不合常理。因此,现在学界通常认为有两个龙树,一个是大乘空宗大师,约生活于二三世纪,另一个则是大约600年后的金刚乘阿阇梨,约生活于九世纪。如果是这样,萨罗诃也大约生活于这个时期。虽然也有人怀疑有两个萨罗诃,但很难求证。

  (二)生平传说

  关于萨罗诃的生平,没有确切资料,只有一些传说和推论。根据藏文资料及萨罗诃本人著作,可以粗略介绍如下。

  萨罗诃生于东印度一个叫拉吉尼(Rajni)的地方,当时那里的王公名字叫旃陀罗波罗(Candrapala)。也有材料说他的出生地在摩揭陀东部瓦拉纳西的一个叫做索纳瓦提的地方。他出生于一个婆罗门家庭,小时候的名字叫做罗睺罗跋陀罗(Rahulabhadra)。他自幼就对大乘佛教有特殊的兴趣,并且这种兴趣日益强烈。终于,他从内心接受了佛教,但由于出生在婆罗门家庭,他要面临很多障碍。于是,他白天穿婆罗门的衣服,晚上穿佛教徒的衣服。他后来到中印度去接受了佛教的教诲,在那烂陀寺成为佛教比丘,后来又成为那烂陀的上座阿阇梨。

  受佛教“平等”思想的影响,他成了反对婆罗门文化和种姓歧视的先锋。他从卖酒种姓妇女的手中接过酒来喝,后来又与一个低种姓的土著女孩结为瑜伽修行伙伴。这个瑜伽女出身于制作箭的种姓,15岁上成为他的追随者,后来成为他的妻子。从这时起,他的名字变成了“萨罗诃”,意思是“做箭人”。西藏有多幅唐卡中绘有萨罗诃的形象:手中持箭,身边还有瑜伽女陪伴。(注文:白马僧格:《唐卡中的八十四大成就者》,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年版,第121、129、130、135、260等页。)

  后来,萨罗诃在金刚乘的怛多罗修炼中掌握了要领,获得了成就,被认为是最早的“悉陀”(Siddha,成就者),因而也获得了“巴多”(Pada,该词有脚、行等意,此处可理解为“有德行者”)的头衔,所以他的名字后面又加上了“巴”(巴多的简称),被习惯地称为萨罗诃巴(Sarahapa)。他周游过很多地方。(注文:以上参见克珠群佩主编:《西藏佛教史》,第264页;白马僧格:《唐卡中的八十四大成就者》,第128页;凯拉什·米什拉:《圣徒诗人的哲学》,第88~89页。)

  (三)主要作品

  萨罗诃巴的作品据说有32种之多,但最可靠的是他的《双行诗库》(Dohakosha)和修行诗(carya),这也是本文要重点讨论的对象。

  金刚乘悉陀们的诗歌创作主要有两种形式:双行诗(doha)和修行诗。

  1.双行诗库

  有好几种双行诗库,出自不同悉陀的手笔。有的比较全,有的零散,大都是用阿波布朗舍语写的。

  萨罗诃巴的《双行诗库》已发现的主要有下列四种:

  (1)112颂附梵文注解本

  (2)112颂不附梵文注解本(十三世纪手写本)

  (3)师觉月得自尼泊尔的1101年手写本

  (4)20首的残本(尼泊尔宫廷图书馆手抄本)

  此外还有一些散见的双行诗。

  目前最权威的本子是前文提到的师觉月先生校勘注释的两个本子。

  2.修行诗

  1907年,哈尔普拉萨得·夏斯特里先生在尼泊尔得到一个有50首修行诗的手抄本。它们都是金刚乘悉陀们用阿波布朗舍语写的。后来,师觉月先生找来了藏文译本,对夏斯特里先生的文本作了补充和校订,并按照藏文本的原意,定名为《修行诗库》。从藏文译本可知,将这些修行诗汇集起来的是牟尼达多(Munidatta,约三十世纪),也是他写的梵文注解。最初是称月(Kirticandra,约十三世纪?)在尼泊尔的阎布城(Yambunagar)翻译为藏文。师觉月、圣提·比丘·夏斯特里校注:《修行诗库·前言》,圣蒂尼克坦,1956年版,第4页。

  在师觉月之后,还有一些印度学者对修行诗进行了转写、注释、翻译和研究,并将这些诗歌重新排列。其中属于萨罗诃巴的仅有四首。

  二、哲学思想

  萨罗诃巴的《双行诗库》和修行诗反映了他的哲学思想,主要有下列三方面要点和特征。

  (一)以佛教立场反对“外道”

  萨罗诃巴在《双行诗库》的开头就宣布:

  婆罗门只读经籍,却不知个中玄机;

  持拘舍拘舍,阿波布朗舍语kusa,梵文kusha,印度教徒祭祀用的圣草。浇水培土,家中火祭又何益?

  如此修行无所成,只怕烟熏毁眼睛;

  出家持三根棍绳三根棍绳,tridandi,一根细绳上拴两根短棍,为印度教出家人、苦行者手中所执标志。,游走如孤雁空行。

  殊不知都是虚妄,虚妄界执迷不醒。

  诗中,萨罗诃巴对婆罗门教予以讥讽,对婆罗门教的一些修行方式,如吉祥草祭、火祭及出家修行等提出批评,认为那不过是执迷不悟。这既是他“众生平等”思想的体现,也是他对印度教形式主义修行方式的否定。同样,他对耆那教的修行也予以嘲笑和否定:

  若持麈尾能解脱,孔雀毛掸最先得。

  若吃剩饭获知识,象马都会成智者。

  萨罗诃说,

  区区斋戒中,不见有解脱;去掉表面行,才得最胜果。

  从这几句诗也可以看出,萨罗诃巴是站在佛教的立场上,反对“外道”的形式主义修行方式,认为那不过是表面文章,是吃别人的残羹剩饭,不可能达到获得解脱的最高目的。

  (二)以大乘立场主张“悲空”

  一般认为,金刚乘的理论依托于大乘哲学,至少在前期是这样。萨罗诃巴正是如此,站在大乘佛教的立场上看待世界,并根据世间的诸般迷惑而采取积极的针对措施。他认为问题的本质不在于世俗,而在于心,在于修心。

  看看触触嗅嗅听听,在世间漂摇流动;

  排出毒害要行动,要保持心的洁净。

  这个“心”(citta)就是菩提心,就是空心,就是慈悲心。在萨罗诃巴看来,期望摆脱轮回和期望得到涅槃都是痛苦,只有将“慈悲”和“空”结合起来才是最佳修行途径。他认为,不同时修炼慈悲和空,瑜伽是没有意义的:

  放弃慈悲去修空,最胜道路不能行。

  慈悲本是一种情情,bhava,这里指状态。,无它轮回千万生。

  修空同时修慈悲,必能获入涅槃境。

  从这里,我们看到了萨罗诃巴悲空兼修的思想,这正是依托于大乘佛教哲学的。在依托大乘佛教思想的同时,他也为自己的理论作了铺垫。

  (三)以金刚乘立场提出“易行”

  萨罗诃巴认为,既然世界的纷扰和困惑不能回避,那么,就需要面对。如何面对,如何排解,它需要怎样的态度和修行方式呢?需要抱着“易行”的态度,采取“易行瑜伽”的行为方式,去修炼“大手印”(mahamudra)的“悉地”(siddhi,成就),去体验“大乐”(mahasukha)。

  1.易行

  应当说,“易行”只是诸多译法的一种。其梵文为sahaja。有人将它译为“俱生”,从词源学上讲,词根saha是共同、一起的意思,而ja是生的意思,合起来就是“俱生”。从字面看,这也许符合原意。但悉陀们并不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该词的。sahaja一词还有很多意思,如天然、自然、简单、容易等。我们赞成把它翻译为易行,其实也仅仅是取其一义,并不十分贴切。它另一个意思是自然、天然,所以也有人把它翻译为自然(注文:渥德尔:《印度佛教史》(王世安译),第458页。),也是很有道理的,指的是一种顺其自然的观世态度。金刚乘中主张和从事这一修法的派别,被称为易行乘(sahajayana,或自然乘)。

  请看萨罗诃巴的诗:

  哎,世间香气迷惑者,要朝易行方向靠;

  心似气流在躁动,易行心态要树牢。

  他又说:

  身体为船心作篙,舵是上师有教导。

  稳心掌舵用力划,别的方法难达到。

  人的小船任飘摇,纯洁易行路一条。

  所谓易行,是一种现世的修行。萨罗诃巴明确指出,出家修行只是一种形式,更重要的是修心:

  居家好,莫林居,处处都有最高识;

  恒久长远是菩提,何处轮回与圆寂?

  菩提不在此和彼,最高秘密想仔细;

  心地清洁是正事,不断净修常维持。

  萨罗诃巴的意思很清楚。所谓涅槃是与生命相分离的身后事。菩提与生命紧密相连,在此岸并且只在此岸。易行就是这种“在此岸并只在此岸”的修行,即重现世而轻来生。

  2.易行瑜伽

  我们弄明白了“易行”的意思,就可以知道“易行瑜伽”(sahajayoga)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自然的结合”,即一种顺其自然的修行方式——“双修”(yuganaddha)。

  在萨罗诃巴看来,双修是秘密修炼的最高阶段,通过这个途径,才能从“二”(dvaita)融合为“不二”(advaita)。物质世界都表现为两重特征,法与我、佛与我、悲与空、智与行、男与女,等等。只有这种成双成对的紧密结合,才是正确道路和法门,才能实现解脱的愿望。

  莲花宝石中间,交合之乐隐含。

  享受世间快乐,愿望得以实现。

  他还说:

  莲花宝石是财富,冷酷无情得不到。

  诗中,“冷酷无情”是指自我状态。“莲花”(padma)和“宝石”(mani,即摩尼宝,此处指金刚石)都具有象征意义,尤其是女人和男人的性象征。我们知道,密教信徒心目中无限神秘而又威力无比的“六字真言”本来说的就是莲花和宝石,但其寓意,大可指宇宙间万物融会、阴阳相成,小则暗指男女交合、世俗之欢。这里,萨罗诃巴明确地指出其中蕴含有男女交合之乐。明目张胆地把人们一向讳莫如深的隐喻公开化。

  3.大手印

  相传,萨罗诃巴是大手印修行方法的首创者。那么,大手印是什么?大手印(mahamudra)的修法,拨去神秘主义的迷雾,就可以理解为双修。因为“手印”(mudra)一词,本来是姿势、手势的意思。密教中人历来把大手印解说得神乎其神。其实,按字面解,大手印就是大姿势,是两个人合起来的姿势,就是双修。大手印悉地(siddhi,成就)的获得,其实就是一种体验和感悟的获得。其秘密就在于男女的天然交合。所以,萨罗诃巴的诗中有多处地方提到性交,但他把性交叫做surati。词根su的意思是妙、好;rati来自词根rat,意思都是性交。而rati还有一层意思,即印度教神话中的爱神之妻罗蒂,显然也与性交相关联。

  萨罗诃巴认为,通过这种修行,就可以产生无差别的“不二”感悟,就能达到一个最高境界。那么,这个最高境界是什么样子呢?他说:

  那里无心无息无日无月,要净心,萨罗诃说:

  无开始无中间无终结,无轮回无涅槃之境界;

  是最高境界之大喜乐,无他人和自己的分别。

  这种无差别的“不二”境界,也是“大喜乐”(mahasukha,即大乐)的境界。金刚乘的悉陀们把男女的爱欲与交合神秘化了,也是把神秘的修行通俗化了,使之变成了“易行之乐”(sahajananda,即天然之乐)。虽说是顺其自然,但也要把握分寸,所以萨罗诃巴还提出:

  受缚沉迷者,八方苦奔波;

  解脱沉迷者,安稳家中坐;

  哎,女伴哟,放弃执着吧,

  要想求安稳,只有这样做。

  一方面是要放弃对世俗的执着和对解脱的执着,另一方面也要放弃对享乐的执着:

  享乐尽情莫沉迷,开河取水莫沉溺。

  诗中,享乐一词梵文vishya,阿波布朗舍语visaa,同时具有性交的含义;而水一词,阿波布朗舍语为pani,同时具有精液的含义。只有不沉迷、不执着,才能达到“大乐”的境地。 他又说:

  得成最大乐,无弃无所得。

  意思是说,要成就大乐,就要有所放弃,才会有所收获。须要放弃的是过分的迷恋和执着,而获得的是大乐——最高知识,即菩提。

  三、佛教史地位

  在西藏的传说中,萨罗诃巴被认为是大手印传承的第一人。(注文:参见克珠群佩主编:《西藏佛教史》,第362、363页;索南才让:《西藏密教史》,第405页。)而在印度,他不仅被认为是“最初的悉陀”,还有人说他是“第二佛陀”。罗睺罗先生就说过:“萨罗诃巴是新语言和新诗韵时代的最初诗人。不仅如此,作为圣徒——悉陀传统的最初悉陀,他也是以神秘主义方式指示新方向的人。也许人们并不夸张地把他称为第二佛陀。” (注文:转引自坎代尔瓦尔:《阿波布朗舍语文学与语法》,阿格拉,1974年版,第21页。)还有人指出:在萨罗诃巴之前,“大乘佛法达到鼎盛时期,东部地区,世亲(Vasubandhu)、陈那(Dignaga)和法称(Dharmakirti)使大乘佛教取得很大进展,以致它出现了一个新的发展方向。萨罗诃巴成为这个新方向的接续者,由他而诞生了真言乘、金刚乘和易行乘。” (注文:凯拉什·米西拉:《圣徒诗人的哲学》,瓦拉纳西,2002年版,第89页。)

  对于以上评价,笔者有如下看法。

  第一,西藏文献中对萨罗诃巴的评价来自师徒间的口耳相传。如前文所说,由于藏文资料中把他说成是大乘空宗大师龙树的老师,时间上就早了600年。因此,藏传佛教的一些派系将一些修法归功于萨罗诃巴是很自然的。但本文讨论的萨罗诃巴不是那个时代的人,那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萨罗诃巴用以创作诗歌的语言——阿波布朗舍语。这种语言的出现约在中世纪中期,使用这种语言的人也必然生活于这个时期。因此,说萨罗诃巴生活于八九世纪可能是比较接近事实的。说他开创了大手印修炼法,证据似乎并不充足。如果说萨罗诃巴是八九世纪的人,那么,根据汉译佛经提供的证据,八世纪时的确已经有了大手印(或大印)的修法。(注文:不空金刚译:《金刚顶一切如来真实摄大乘现证大教王经》,《大正藏》卷十八。)但是否由萨罗诃巴首创,汉译资料无征。故既不能排除由萨罗诃巴首创的可能,也不能排除由萨罗诃巴最先把这一修法系统化、公开化,并传诸后代的可能。

  第二,说萨罗诃巴是“最初的悉陀”似乎还可以接受,但把他称为“第二佛陀”显然是过分地抬高了他的地位。佛陀创立了佛教,这是举世公认的丰功伟绩,没有第二个人堪与他并论,永远没有。从现有资料看,萨罗诃巴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远远没有达到“第二佛陀”的水平,别说在汉译佛经中没有留下他的名字,即便在其传承昌盛的藏传佛教中,其声望和地位别说与佛陀相比,即便与其数代后的弟子阿底峡、玛尔巴、萨迦巴、八思巴、宗喀巴等相比,也显得逊色许多。

  第三,说由萨罗诃巴“而诞生了真言乘、金刚乘和易行乘”更是夸大其词。事实上,真言乘(Mantrayana)的发祥明显早于萨罗诃巴的生活年代,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不必在这里过多讨论征引。如果说他开创了金刚乘,又不符合汉传佛教典籍的记载。我国学术界基本赞同金刚乘的成立是以《金刚顶经》为标志的,有多条信息表明,《金刚顶经》的获得应归功于719年来华的印度高僧金刚智(Vajraboddhi),而他的老师是南印度的龙智(Nagaboddgi,又作龙觉),与萨罗诃巴并无牵连。(注文:吕向:《金刚智行记》,载吕建福:《中国密教史》(附录),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668页。)说易行乘由他开启,虽然有比较充分的理由,就像我们在上文介绍的那样,但是,sahaja一词的出现似乎要早于萨罗诃巴所处的时代。具体如何尚待考证。另外,西藏有的文献还说易行乘的创立者是一位女成就师。(注文:白马僧格:《唐卡中的八十四大成就者》,第262页。)

  总之,我们大体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萨罗诃巴是印度佛教史发展到金刚乘阶段的重要人物。他坚持了佛教的立场,依托大乘理论,使金刚乘无上瑜伽的大手印修法公开化,并予以推广传播。他积极提倡和宣扬了“易行”理论,有力地推动了易行乘的发展和传播。他的一些诗歌具有一定进步意义,在印度中世纪文学史上具有一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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