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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对外战略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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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印度洋战略与中印关系发展
作者:陶 亮  来源:南亚研究  时间:2012-09-13
    【内容提要】未来中国在印度洋的利益能否得到实现和保障,关键在于能否与把印度洋视作其国家安全要害的印度在印度洋事务上进行有效合作。中印两国间广泛的合作基础和合作内容将消解两国间所谓的“安全困境”,增进互信。中印在印度洋事务上的合作前景是乐观的。

  中印双边关系已成为大国关系中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中印关系的健康发展不仅关系到两国能否实现本民族的伟大复兴,而且也将对地区乃至全球产生重大影响。在中国能源问题日益凸显、与印度洋沿岸国家经济合作活动逐步增多以及中国海军编队进入印度洋海域护航的背景下,印度洋无疑成为中印关系发展中的一个新问题。

  国外学者对中印关系中的印度洋前景普遍持现实主义观点,认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势必在印度洋地区寻求自己的军事存在,由于中印之间一直存在“安全困境”,这必然与该地区的大国印度的利益发生冲突。(注文:See John W. Garver, Protracted Contest: Sino-India Rivalry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Washington D. C. :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 2001), pp.275-312; Robert D. Kaplan, “Center Stage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owers Plays in the Indian Ocean,”Foreign Affairs, Vol.88, No.2, March/April 2009, pp.16-32; David Scott,“India’s ‘Grand Strategy’ for the Indian Ocean: Mahanian Visions,” Asia-Pacific Review, Vol.13, No.2, 2006.)印度学界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活动普遍抱有防范和警惕的心理,认为中国在战略上围堵印度,挑战印度的势力范围,甚至遏制印度。国内学者对印度洋战略重要性的相关研究颇多,但大都从航运安全和能源安全的角度强调印度洋的战略地位和中国的战略选择。有的学者提出中国要在印度洋与其他大国合作共处,构建“和谐印度洋战略”,也有学者分析了印度的“印度洋观”及对中国的影响。(注文:相关论述见宋德星、白俊:《“21世纪之洋”——地缘战略视角下的印度洋》,《南亚研究》,2009年第3期;王历荣:《印度洋与中国海上通道安全》,《南亚研究》,2009年第3期;马加力:《印度的“海洋观”及其战略》,《亚非纵横》,2009年第2期;王德华:《试论中国的“和谐印度洋战略”》,《社会科学》,2008年第12期。)本文试图将印度洋问题放在整个中印关系发展中来考察,通过历史和现实考量来解析印度洋与印度国家安全的内在逻辑以及中印两国间的合作基点,探讨两国未来在印度洋事务上合作的可能性。

  一、 印度洋与印度国家安全战略

  地缘要素影响和制约着国家的安全战略。印度次大陆相对封闭而独特的地理环境对印度的国家安全,特别是海上安全战略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潘尼迦认为印度的安全系于印度洋,如果印度洋被他国控制,印度就失去了自由,印度的未来如何与印度能否发展为海权大国紧密相连。(注文:[印]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德隆、望蜀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65年版,第89页。)从地缘环境来看,印度雄踞南亚次大陆核心,国土三面环海,海岸线超过6000公里,其领土的主体部分印度半岛呈倒立的等腰三角形如一把利剑插入印度洋约1700公里,将印度洋北部分割为西部的阿拉伯海和东部的孟加拉湾。印度洋北部地区是人类活动的中心区,是印度洋最为重要的区域,印度正好锲居于这个区域的中心。印度最西端到阿拉伯海波斯湾外口直线距离不到1000公里,到索马里半岛(亚丁湾)不到2000公里。印度安达曼群岛和尼科巴群岛环扣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的出口。

  从自然资源来看,印度洋地区除了蕴藏有世界半数以上的石油和35%的天然气外,还有其他丰富的战略矿物资源。截至目前,已探明印度洋沿岸地区储藏了超过世界60%的铀、40%的金矿和80%的钻石资源;此外,印度洋地区的锂、铍、镍、钴及磷酸盐等矿物资源也极为丰富。一位分析家就认为:“美国工业所需54种原材料中超过40%都来自印度洋地区。” (注文:Devandra Kaushik, Perspectives on Security in Indian Ocean Region(New Delhi: Published by Allied, 1987) , p.6.)由于印度洋沿岸国家大都属于欠发达国家,缺乏勘探和开采的技术和资金,印度洋地区众多储量巨大的资源等待开发。在资源日益枯竭的今天,印度洋在国际体系中的战略重要性愈发显要,印度洋成为有利害关系的大国关注的焦点。处于印度洋中心地位的印度,更将印度洋视为印度国家安全“生死攸关”的战略区,是“印度的生命线”,印度的“未来有赖于保持这个海区的自由”。(注文:[印]潘尼迦:《印度和印度洋》,第82页。)纵观印度史,四分五裂的时间多于统一的时间,“印度”更多意义上是一个地理概念。同时,印度的历史也是一部不断遭受异族入侵和被征服的历史。冷兵器时代,所有的入侵和征服都是通过次大陆西北部山口进入印度河—恒河平原,当然这些入侵者和征服者多半被数量众多的原居者融合同化。印度历代统治者把西北部作为防御重点,但是进入近现代以来,当印度遭受来自海洋的西方殖民者入侵并被英国征服后,产生了与以前所有的征服截然不同的后果。马克思对此分析道:“内战、外侮、饥荒、革命、征服……对印度斯坦造成的影响异常复杂、剧烈和具有破坏性,它们只不过触动的是表面。英国却摧毁了印度社会的整个结构……使不列颠统治下的印度同它的一切古老传统,同它过去的全部历史断绝了关系。” (注文: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60~766页。)这段历史成为独立后以悠久文明引以为豪、一直追求大国地位的印度精英苦涩复杂的记忆,因此对印度洋的控制成为他们维护印度国家安全的重要考量。从潘尼迦、维迪雅(Vaidya)到阿伦·普拉卡什(Arun Prakash),始终把发展一支强大的海军并取得在印度洋的优势地位作为孜孜以求的目标。印度西部舰队前司令凯拉什·科利(Kailash Kohli)总结道:“历史教给了印度两个苦涩的教训:一是印度对海权的忽视导致主权的丧失;二是一段时期以来由于对海权的轻视而致海军力量微不足道。现在已是我们重新考虑海权的时候了。” (注文:David Scott, “India’s ‘Grand Strategy’ for the Indian Ocean: Mahanian Visions,” pp.97-129.)

  独立初期,限于国力以及与巴基斯坦的对抗,加上英国海军仍然控制着印度洋,印度决策者对海军力量的发展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其海上力量主要是英国殖民者从印度撤退时留下的20多艘陈旧的舰只,人员仅6000多人,而且海军高级军官仍由英国人担任,直到1958年。由于依赖于英国海军力量,对自己海军重视不足,尼赫鲁受到后人强烈的批评,“政治家和政府一开始就使海军发展走上了错误的道路……瞻前顾后……过分依靠英国,十几年来把自己的海军力量仅限于英国遗弃的破玩意。” (注文:Sukhwant Singh, India’s Wars since Independence: Defense of Western Border, Vol.2(New Delhi: Vikas, 1981), p.327.)1965年第二次印巴战争时,印度尼西亚派来一支小舰队千里迢迢支援巴基斯坦,印度海军对此却无能为力,印度上下甚为震撼,决策者开始把国家安全与印度洋安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1966年英国宣布将逐步撤出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印度开始急速扩充海军力量。到1971年第三次印巴战争时期,印度已拥有了东(孟加拉湾)西(阿拉伯海)两支舰队,取得了对巴决定性的海上优势。但是当美国的“企业号”航母战斗群驶入孟加拉湾声援巴基斯坦时,印度却无可奈何。印度自此坚定了发展“蓝水海军”的决心,并迅速付诸实践。1972年,印度出台了极具雄心的海军战略——“同心圆”(concentric rings)战略。该战略将印度洋划为三个战略区域,一是确保近海(300海里)安全的完全控制区,主要包括领海、专属经济区和沿岸岛屿;二是确保海上通道安全的具备监视能力的“中等控制区”(300~600海里);三是具备前突能力并有一定威慑能力的“软控制区”(700海里以外)。(注文:James R. Holmes and Toshi Yoshihara, “China and United States in the Indian Ocean: An Emerging Strategic Triangle?” Naval War College Review, Summer 2008, Vol.61, No.3, pp.41-60. )英·甘地执政时期,印苏结成了准军事同盟,印度在南亚地区建立起绝对霸权。当英国撤出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时,出现了“印度洋权力真空论”。英·甘地对此公开指出:英国军队从该地区撤出是不会造成什么真空的,即使出现了真空,也应当由当地国家而非外来力量来填补。(注文:[印]克·拉简德拉·辛格:《印度洋的政治》(周水玉、李淼译,曾越麟校),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262页。)毫无疑问,印度洋地区有能力填补这个真空的也只有印度。然而,限于国力,印度并不能阻止美苏在印度洋的强势出现,其对印度洋的欲望只能淹没在美苏争霸的硝烟中。于是,印度又提出了建立“印度洋和平区”的建议。1971年12月,联合国大会通过了印度洋成为和平区的议案。

  冷战结束后,印度进行经济改革,国力逐渐增强。美国也开始调整全球战略,印美关系升温。印度的“大国理想”重新出笼,对印度洋成为“印度的洋”激情重燃,提出了面向东南亚、东亚和太平洋地区的对外拓展战略——“东向政策”。印度海军参谋长科利于1993年宣称,“印度的海上利益不仅仅限于海岸线附近,而是覆盖了整个印度洋……印度在考虑战略环境时应优先考虑海洋而不是北部高耸的山脉……为了保护广阔的海上利益安全,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去发展海上力量。” (注文:David Scott, “India’s ‘Grand Strategy’ for the Indian Ocean: Mahanian Visions,” p.104.)

  1998年印度人民党上台,大力扩充军事力量,而海军成为重点发展的军种。1999年的军费预算比过去增加了14%,其中海军费用由14.5%增长到17%。1998年5月的《战略防卫评论》发表了印度新的海军战略:强调印度必须拥有足够的海上力量,不仅能够防卫而且还能扩张印度的海上利益,更能够威慑任何海洋国家对印度的海上武力挑衅,充分应对地区外大国在印度周边的干涉。(注文:India Navy, “The Maritime Dimension: A Navy View,” Strategic Defense Review, May 20, 1998, p.34.)然而印度对印度洋的欲望不仅仅限于此,随着国力的进一步增强和进入21世纪以来印度洋日益凸显的战略重要性,印度的海洋战略也日渐清晰。2001年印度国防部宣称,“很明显,印度的安全超越了陆地地理边界的限定,由于它的规模、位置、贸易和广阔的专属经济区,从波斯湾以西到马六甲以东再到赤道以南,都是印度安全环境之所在。”2003年海军准将兰吉特·拉伊(Ranjit Rai)把21世纪印度海军的战略目标分为三种功能:“一支强有力的战斗力量,地区稳定的有效维护者,外交的威慑手段。” (注文:Ranjit Rai, “Indian Navy in the 21st Century,” IDC Report, December 15, 2003. http://www.indiadefence.com)这里的“地区”正是指上面印度宣称的“安全区域”。为此,2003年海军军费在整个国防预算里比往年增长了17%,印度的海军现代化加速发展。

  2004年6月23日,印度历史性地公开发布了服务于经济发展需要的新时期战略性纲领文件——《印度海军理论》(Indian Maritime Doctrine),对印度海军未来的战略思想、战略目的、发展规划和军备建设等做了全面的阐述。该文件的核心思想是通过重点发展战略核潜艇和航空母舰来建立可靠的海基核威慑能力,努力打造一支力量均衡、结构合理,具备相当威慑力的现代“蓝水海军”,在控制整个印度洋的基础上,贯彻“西出、东进、南下”的战略思想,逐步将印度的战略利益延伸至西起波斯湾、东至南中国海、南抵赤道以南的广大海域,由近海防御和区域防御向进攻性远洋海上投放力量转变。该文件强调印度海军的任务是,确保印度海运安全和海外印度人的利益,充分应对与区域外大国的“冲突”,以及打击海盗、毒品和武器走私等,为印度经济的发展营造有利的环境;无论在和平、紧张或冲突时期都能确保海上交通线的畅通是首要的国家利益。

  印度对未来印度洋地区持现实主义态度,认为未来印度洋地区各种竞争和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印度海军理论》特别强调了两个“战略现实”。第一,每天大约有40条商船通过印度的“海洋利益相关区”,每年大约有价值2000亿美元的原油通过霍尔木兹海峡,其中大约有600亿美元的原油经马六甲海峡运往东亚地区。第二,印度扼守北印度洋地区重要的航线,除波斯湾地区,北部距另一个巨大的能源中心中亚非常接近,印度洋大陆架还蕴藏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基于这种特殊的地理位置,印度必须具备对这些地区产生足够影响的海军能力以确保国家安全。同时,该文件认为,世界能源和其他矿物资源的快速消耗会招致区域外大国更加频繁地军事介入印度洋事务,印度作为该地区最大的国家,必然会引起这些大国的干预,对印度国家安全造成威胁,因此印度海军在未来必须具备充分应对各种风险的能力。(注文:James R. Holmes and Toshi Yoshihara, “China and United States in the Indian Ocean: An Emerging Strategic Triangle?” p.44.)

  印度于2007年5月出台的以“自由使用海洋”为核心的《印度海军战略》(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对“理论”( Doctrine)和“战略”( Strategy)进行了解释,宣称理论源于政府政策,战略又源于理论,战略的成功离不开强有力的理论基础,理论上与时俱进是实现国家利益的需要。(注文:Sureesh Mehta, 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 (New Delhi: Integrated Headquarters 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2007), p.3.)2004年的《印度海军理论》是一份应对印度洋地缘环境的分析预测报告和印度海军未来发展的理论导向,而《印度海军战略》则是一份非常成熟的印度海军海洋战略的纲领性文件。该文件特别重申了发展海基核力量的重要性,确保二次核反击的可信度;结合印度安全需要,将印度洋划分为首要战略区和次要战略区。孟加拉湾和阿拉伯海的印度200海里专属经济区,以及扼守印度洋水道的几个海峡要冲和印度洋上的一些岛国,是首要战略区;包括南印度洋、南中国海、东印度洋和红海等是次要战略区。限于自身条件,印度重点保障海上首要战略区,“只有次要战略区与首要战略区发生直接的联系,或次要战略区影响到海军的行动时,我们才考虑次要战略区。” (注文:Sureesh Mehta, 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 p.59.)印度还特别强调印度海军在对外政策中的威慑作用,包括与他国进行海上军事合作,参与国际救助,增进与他国互信,提升国家形象等。(注文:Sureesh Mehta, 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 p.11.)《印度海军战略》对印度洋未来可能的冲突进行了分析,认为人口压力、失业和基地组织等将使印度洋成为恐怖主义的乐土,同时印度洋一些国家因为殖民时期遗留的领土争端也将可能激化,对此,印度海军应有足够的能力来维持印度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注文:Sureesh Mehta, 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 pp.32-37.)《印度海军战略》最后对加快推进印度海军装备现代化、先进武器装备自主化、提高海军人员素质等做了详尽的说明。(注文:Sureesh Mehta, Freedom to Use the Seas: India’s Maritime Military Strategy, pp.115-128.)该纲领所表述的海军发展理念与冷战结束以来印度所追求的海军思想是一脉相承的,都将发展强大的海军、谋求印度洋地区的海上优势、适机向外拓展以充分保障印度国家利益和确立大国地位作为海军建设的出发点。至此,印度海军战略基本形成。“印度的国家安全不再仅限于次大陆,其日益扩展和形成中的安全边界囊括了邻近国家、水域和整个印度洋。” (注文:Jason J. Blazevic, “Defensive Realism in the Indian Ocean,” China Security, Vol.5, No.3, 2009, pp.59-71.)

  二、印度洋对中国国家安全的战略重要性

  中国有1.8万公里海岸线,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海洋大国,但并不是一个海洋强国。中国与邻近一些国家存在着海域划分及领土争端,维护近海海域的合法权益一直是中国海上力量的首要目标。但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对海外资源的需求迅速增加,以及对外贸易依存度增大,海运航线特别是世界能源中心的印度洋海上安全成为一个无法避免并亟待应对的课题。

  首先是能源安全。自1993年以来中国成为石油净进口国,截至2009年,中国已成为仅次于美国和日本的第三大石油进口国,进口量超过2亿吨,日均超过380万桶,已占整个石油需求量的60%,未来的需求量还会继续攀升,而国内产量到2020年将开始下降。(注文:钱伯章:《中国石油进口渠道及现状分析》。http://www.in-en.com )据罗伯特·卡普兰估计,到2020年中国的需求量将达到日均730万桶。(注文:Robert D. Kaplan, “Center Stage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Powers Plays in the Indian Ocean,” pp.16-32.)目前中国石油进口量的80%来自中东和非洲,经印度洋和马六甲海峡等通道运至中国。虽然中国也在积极争取石油进口多元化,但原油储量占世界60%和天然气储量占35%的印度洋地区仍是中国最可靠的石油进口地区,到2020年超过85%的进口量要走印度洋航线,印度洋和马六甲海峡地区的安全影响着这条事关中国经济命脉的“海上生命线”,因此被称为中国的“马六甲困局”。由于中国奉行和平发展战略及限于自己的海军力量,在非和平时期,中国对保障这条“生命线”还存在很大的困难。据统计,中国现在的战略石油储备量不足30天,而国际能源署(IEA)建议的储备标准是90天,美国和日本等国的储备量超过160天,其他发达大国也远超90天。(注文:白晶:《原油对外依存度过高是福是祸,加快战略石油储备最靠谱》。http://energy.people.com.cn)一旦爆发危机,中国就有可能受制于人。同时,印度洋地区沿岸国家大都属于矿产资源丰富的欠发达国家,由于技术和资金短缺,这些矿产资源基本上属于未开发、半开发或开发水平不高的状态。随着中国国内资源的日益枯竭,印度洋地区的各种矿产资源,如铜、锂、铍、镍、钴及磷酸盐等都是中国现在或未来所需的,因此中国有必要与这些国家合作以保证印度洋航线的安全。

  其次是贸易安全。印度洋航线是中国最重要的海运贸易航线之一,出口到欧盟、非洲及中东地区的集装箱货轮都要经过马六甲海峡和印度洋。据中国海关公布的数据显示,2010年欧盟是中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额达4797亿美元。(注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1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stats.gov.cn) 而非洲和中东国家是中国贸易极具潜力的地区,双边贸易额逐年上升。因此,中国作为一个贸易大国,海上航运安全对中国的意义,尤其是远离国土又越来越重要的马六甲—印度洋航线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再次是突破“岛链”战略封锁的需要。冷战时期,美国为了围堵封锁中国,在西太平洋中国近海组建了岛链,沿千岛群岛、中国台湾到菲律宾等地,被称为封锁中国的第一岛链,这条海上封锁线并没有随着冷战的结束而消解,现在仍然是中国进入太平洋的战略阻碍,而且这种遏制态势可能长期存在。而从南中国海出入印度洋却是代价相对较低的选择,并有可能冲破美国的岛链封锁。

  马六甲—印度洋地区海上安全与中国国家安全越来越紧密。随着经济的发展,能源与资源安全、贸易安全、西南边疆安全、海上战略通道安全也将更加依赖于印度洋地区的安全,所以,中国的印度洋海上安全困境不仅仅是一个“马六甲困局”。近年来,国内学者为了破解“马六甲困局”,提出了一些对策,综合起来有三条:一是开凿泰国的克拉地峡或通过望加锡海峡、龙目海峡和巽他海峡绕过马六甲海峡;二是由缅甸皎漂港马德岛至昆明铺设油气管道;三是通过陆路从中国新疆经巴基斯坦境内铁路延伸到阿拉伯海的瓜达尔港。这些对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马六甲困局”,但是中缅输油管道和中巴陆地运输的运量有限且成本高,而且不管来自非洲、中东或缅甸近海的石油和天然气基本上都要经过印度洋航线或者印度洋沿岸地区,如何保障起始点航线的安全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只有印度洋航线安全了,才可以保障中缅油气管道和中巴陆地运输线等转运线路有油气可运,更何况还涉及其他安全问题。因此,笔者认为,中国真正面临的是“印度洋困局”,中国如果能将“印度洋困局”很好地化解,那么“马六甲困局”也就迎刃而解。

  三、印度对中国进入印度洋地区的反应及原因

  中国出于自身安全的需要,不得不在印度洋地区有所准备,但是作为印度洋地区大国的印度,在这个问题上抱有戒备心理,并时刻警惕和防范着中国。印度在2004年和2007年出台的两份印度海军战略文件中,提到印度海军充分应对区域外大国的干预时就明确地提到中国,甚至中国与印度洋沿岸国家的任何合作都被解读为对印度的围堵。

  中国公司在印度洋沿岸国家苏丹、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和缅甸等国承包的一些港口改扩建工程,被印度和一些西方国家理解为中国正在实施控制印度洋的“珍珠链战略”的一部分。2005年美国博思艾伦咨询公司(Booz Allen Hamilton)受美国国防部的委托,为其提交了一份对中国未来军力的评估报告。该报告认为中国为了能源和贸易安全,在实施一项长远的地缘战略计划,在海上航线沿途重要的战略要冲,通过租用缅甸、斯里兰卡和巴基斯坦等国的港口建立军事基地和设施,并加强与这些国家的双边贸易和军事合作,内容包括供给、加油及建立电子监听站等。美国军方把这一战略称之为“珍珠链战略”,范围从南中国海、印度洋至大西洋,涉及柬埔寨、泰国、缅甸、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巴基斯坦、非洲、苏伊士运河、委内瑞拉和巴拿马运河等国家和地区。(注文:Bill Gertz, “China Builds up Strategic Sea Lanes,” The Washington Times, Jan. 18, 2005. http://www.washtimes.com)报告认为这显示了中国的印度洋防御型与进攻型并重的战略态势。自此,“珍珠链战略”被用来指中国具有“扩张野心”的海洋战略,印度对此反应强烈。印度智库观察家研究基金会(ORF)学者阿密特·库马尔撰文称中国在印度洋沿岸国家修建港口,是建立岛链战略以冲击印度的势力范围,对印度进行战略包围,(注文:Amit Kumar, “China’s Island Strategy in the Indian Ocean: Breaching India’s Sphere of Influence”, ORF, June 8, 2010. http://www.observerindia.com)认为中国正通过经济、外交等手段,在泰国打算开凿克拉地峡,在缅甸可可群岛建立电子监听站来监视印度,改建吉大港、汉班托特、卡拉奇、马累和修建瓜达尔港等,并在西印度洋的塞舌尔群岛、马达加斯加、毛里塔尼亚等地进行同样的活动。(注文:Gurpreet Khurana, “China’s ‘String of Pearls’ in the Indian Ocean and its Security Implications,” Strategic Analysis, Vol.32, No.1, Jan. 2008, pp.1-22.)其中瓜达尔港被美国分析家称为“中国的直布罗陀”。实际上,这些分析大多是臆测。2005年印度政府就公开承认中国在缅甸可可群岛建立军事基地的报道是不正确的,美国情报官员也认为缺乏证据。

  2008年年底,中国海军编队在联合国的安排下首次赴印度洋索马里海区护航,印度各界对此表现出了特别的警惕。2009年和2010年,印度连续两年举行海军论坛,亚太及欧洲的许多国家都被邀请参与,但唯独没有邀请中国。而且,印度近几年频频与美国举行联合海上演习。可以看出,印度对中国海军现代化非常担心。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一份报告认为,中国海军是世界上第三大海军力量,仅次于美国和俄罗斯,中国海军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明显优于印度海军,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正在进行一项庞大的海军现代化计划。(注文:Anthony H. Cordesman and Martain Kleiber, “The Asia Conventional Military Balance in 2006,” CSIS, June 2006, p.32.)印度很多学者对此颇为赞同,认为随着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增长,中国必然在印度洋地区寻求与其国力相匹配的影响力,认为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活动并不仅限于中国所宣称的那样是为了能源安全和航运安全,而是为了扩张其影响和追求大国权力。对此,印度在印度洋沿岸地区和国家实施了一系列的行动。印度在马达加斯加岛北部建立了监听站;在马尔代夫诸岛也建立了不少这样的监听站;(注文:Peter Brown, “China’s Navy Sails Past India’s Dock,” Asia Times, Oct. 22, 2009. http://www.atimes.com)与缅甸协商,印度海军打算使用其孟加拉湾沿岸的实兑港(Sittwe)和土瓦港(Dawei),以与印度远东海军舰队驻地安达曼—尼科巴群岛连成一线。印度的这些行动一方面是其海洋战略具体实施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无疑有防范中国之意。

  印度部分精英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一系列活动表现出的过度反应甚至妄加臆测,是与近年整个中印关系的发展紧密相连的。近几年中印关系整体发展态势良好,特别是经贸关系日益密切,但也掺杂了些许不和谐的音符,印度一些媒体和政要时常发出对华不友好的言论。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一是历史原因。1962年边界冲突印度的失败和现在悬而未决的边界问题是印度对华防范和不信任的根源,是时刻笼罩在部分印度精英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其实在边界问题上,印度是获利者,而且中国政府一再表示要通过和平谈判解决领土争端,在没有解决前不影响两国关系其他方面的合作与发展。二是印度始终将中国视为地缘战略和全球战略的对手。印度一直把次大陆和印度洋当作自己的战略安全区和后院,排除任何区域外大国插手该地区,奉行印度版的“门罗主义”,所以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活动或与其他南亚国家的任何合作都会严重关切。另外印度对中国在东南亚、中亚及世界其他地区的活动也表现出特别的“想法”,或者是亦步亦趋以抵消所谓中国的“影响”,或者与中国“争抢”资源。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印度国内对中国疑惧愈加严重。三是西方对中印关系“有意无意”的高度关注。目前中印两国都被视为世界上发展最快的新兴经济体,由于是地缘近邻大国,西方关于中印两国发展模式孰优孰劣及前景的比较研究和报道可谓多如牛毛,客观者有之,偏见者和别有用心者亦有之。印度人的英语和私营媒体的优势,可以很方便地获得这些信息,浏览印度一些期刊关于中印关系的文章,可以发现相当多的引用资料来源于西方的分析评论。上面所述的历史原因,很容易激起印度民众对华民族主义情绪,一些政要为了政治需要,也不时发表或做出一些不利于中印友好的言论或举动来迎合民众。非理性的民族主义将使国家对外决策丧失理性,1962年的中印边界冲突,其原因或许有很多,但20世纪50年代后期印度国内民族主义思潮膨胀成为尼赫鲁处理与中国关系的紧箍咒,而煽动民族主义情绪的正是部分精英政要和媒体。在目前的中印关系中,同样存在印度国内民族主义问题,虽非主流,但应引起足够的重视。

  四、中印在印度洋地区合作与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面对印度这种排他性的海洋战略,中国出于自身安全利益的客观需要,不得不去应对。然而,中国在印度洋的活动并不像某些印度和西方学者所分析的那样,必然与印度发生对抗,相反,从整个中印关系发展的大局来看,两国在印度洋地区展开合作并非没有基础。

  首先,日益密切的经贸关系是两国在印度洋事务上合作的基础。冷战后,印度开始调整内外政策,逐步把发展经济作为首要的国家目标。随着中印两国关系全面加强,双边经贸关系发展迅速。从1997年到2010年底,中印双边贸易额从17亿美元增长至617亿美元。2010年,中国对印贸易出口额达409亿美元,比上年增长38%,进口增长51.8%,(注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10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http://www.stats.gov.cn)中国已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国。虽然两国间也存在贸易摩擦,但这种快速增长的势头并不会受到影响。此外,两国间企业投资和区域经济合作方兴未艾。据中国商务部统计,至2010年年底,中国对印度非金融类直接投资总额为2176万美元,印度对华实际投资总额为4931万美元,(注文: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国别贸易投资环境报告2011》,第268页。http://gpj.mofcom.gov.cn/accessory/20114/01303180926703.pdf)这与中印两国的经济规模和发展速度极不相称,未来潜力巨大。两国由地方政府和民间推进的区域合作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中国云南省倡导的中印缅孟次区域经济合作论坛经过10年的发展,正由“务虚”走向“务实”。胡锦涛主席2009年视察云南期间提出要把云南建设成中国面向西南的桥头堡;而云南也提出要把自身建设成面向南亚和东南亚开放的桥头堡,积极推进通向印度洋的大通道建设。中(云南)印商务论坛、昆明南亚商展会等各种形式的官方或 民间的交流越来越密切。

  根据自由主义相互依赖理论,贸易和投资带来的经济增长可能使双方追求更加务实的经济合作,逐渐形成经济利益上的相互依赖,这种相互依赖可能促使双方寻求其他领域的合作,如安全合作;贸易的密切也使国内商业利益团体和精英阶层追求更加稳定的对外关系。中印两国都是发展中大国,发展经济并实现富裕将是两国长期的首要目标,两国在经济上日益加强相互依存是客观使然,这就要求中印只能合作,对抗所付出的代价是谁都无法承受的,这为两国在印度洋事务上的合作奠定了物质基础。

  其次,长期坚持和平发展战略是中国外交的基本指导原则,“与邻为善,以邻为伴”是中国处理与周边国家的基本方针。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行为,与西方殖民者追求海上势力(海权)、奉行扩张性政策和区域霸权政策不同,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行为具有非强权性、非霸权性和非扩张性,其目的仅仅是为保障中国能源安全和航运安全,而不是去挑战印度在该地区的地位。这是两国在印度洋事务上展开合作的重要前提和保证。

  再次,中印在印度洋事务上的合作能够平衡印度洋地区各方力量,有助于印度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目前,印度洋是利益关系最为错综复杂的水域,因为能源安全和航运安全,除了中国,日本、西欧,包括不缺乏能源的俄罗斯等大国和地区也将印度洋视为其重要的战略利益区。美国的迪戈加西亚海军基地是印度洋最大的军事存在,此外法国在马达加斯加附近的留尼旺群岛也建有先进的海军基地。近几年俄罗斯海军也开始在印度洋巡逻。印度洋呈现群雄并逐的局面。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印度想在印度洋地区取得战略优势,也仅能停留在理论层面,其国家安全仍没有根本性的保障,而中印在印度洋事务上的合作将有益于印度国家安全。

  最后,两国有着广泛的合作内容,特别是非传统安全方面的合作。第一,海上防恐合作。近几年,印度频遭恐怖袭击,特别是2008年孟买恐怖袭击事件给印度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印度漫长的海岸线成为恐怖分子偷运武器、人员及其他犯罪组织的绝佳通道,印度对此是防不胜防。中印加强在印度洋的巡逻合作,实现情报互享,这无疑有利于印度。第二,中印作为能源进口大国和贸易大国,维护印度洋地区海上航线的安全是两国共同的目标。海盗是海上航运的公害,印度洋是世界上海盗最为泛滥和猖獗的地区,对世界航运安全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因此,中印两国可在打击海盗和保护航运等方面加强合作。第三,两国在海上搜救和人道主义援助方面可进行实质性合作。

  结 语

  印度把印度洋视作关乎其国家安全的至关重要的区域,将把印度洋变成“印度的洋”当作长期的国家战略,对此,中国应给予充分的理解和尊重。出于能源安全、边疆安全和经济发展的需要,中国不得不进入印度洋地区,但中国奉行和平发展战略,并不寻求在印度洋地区建立霸权或扩张,印度对此也应给予信任。两国领导人多次强调双方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合作伙伴,世界有足够大的空间供两国实现共同繁荣,只有合作才符合双方的根本利益。阿马尔迪普·阿瑟沃(Amardeep Athwal)批评了部分学者只盯着印中两国是现实主义权力政治关系而完全忽略了印中关系当中更多、更重要的积极方面,如经贸关系。他认为,越来越多的印度精英正致力于维护中印间持久的和平关系,扩大经贸合作,推动双方解决一些重要的问题。(注文:Amardeep Athwal, China-India Relations: Contemporary Dynamics(London: Routledge, 2008), p.129.)他指出,中国为能源安全进入印度洋是客观必然,但这并不意味着以牺牲印度的安全为代价。(注文:Amardeep Athwal, China-India Relations: Contemporary Dynamics, p.3.)随着两国经贸关系的日益密切和互信的增进,在印度洋事务上的合作也将成为两国的共识:合作将会实现双赢。一直对中印关系前景持悲观态度的高龙江(John W. Garver)在一篇文章中就认为,中印间经济合作和交流等或许能够化解两国间的“安全困境”。(注文:John W. Garver,“The Security Dilemma in Sino-India Relations,”India Review, Vol.1,No.4, Oct.2002, pp.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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